(樂生院不只有人、動物,植物也會告訴妳/妳許多。例如這棵老楓香。)
文/陳三郎
有時院區前的老楓香會說話,但一天之中只是寥寥數句,說著我不懂的語言。多半的時候,是院民接納我這個陌生人來到院區,並暫時寄居此處。而絕大多數的時間,醫療大樓和中山堂間那塊廣大的空間是沒有人的。也許你會誤以為這只是一塊被放逐者的荒蕪棲身之地;但恰恰相反,這裡流動著靜謐而充滿情感的空氣,有時是哀傷,有時是純淨,更多時候是生命被踐踏到最底處所見的人性光輝。
當初他們被以潔淨之名,控訴犯下骯髒的罪,而我們要到權威的年代之後,才能見到他們種下的果樹,八十年後已結實纍纍;看見他們活出尊嚴的人生,破除牢獄限制,重建人生的第二家園。然後,再見到他們被現代的捷運局踐踏,斷根移種,老死、病死、氣死在遷移過程之中。
後來連老楓香也消失了,被捷運局搶走了。他們說要移植到某個國小,但天曉得他不是死在某個加工廠裡,成為某個人家的餐桌。也許他擋不下現代化捷運的火車頭,可是,他訴說了這個故事,以我們不懂的語言、無法想像的方式;以他八十年來看盡漢生病人生離死別的種種;以孤單而尊嚴的姿態見證這個被邊緣在城市之外的漢生病之鄉。而我,會不斷重述這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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